專訪 百合花 - 不是一條常走的路

近幾年,台灣獨立樂團掀起了一股傳統元素與現代音樂結合的創作浪潮。

可能是本土意識的抬頭,也可能是這麼剛好的事。只不過,在同一個時期內,有好幾個形式相近的樂團都同時活躍時,身為聽眾,很難不把這些聲音都歸類在一起。

於是當我在百合花的 Spotify 自介中,讀到其中一段寫著「擺脫陳腔濫調」,就特別令我對樂團的原意感到好奇。若細聽百合花的音樂,會知道他們擅長將台灣北管、南管元素與另類搖滾做融合,而這,正也符合了傳統與現代的結合形式。

「額......」奕碩稍微停頓,「說陳腔濫調其實有點攻擊性太強了,我現在不會用這個詞。」從他的反應來看,似乎不記得自己這麼寫過。

「那要改嗎?」另一旁的奕欣笑說。

抖不起來的傳統音樂?

早在 2011 年,百合花由主唱奕碩與威佐組成,一直到在 2019 年,樂團在「碰巧」申請到補助後,才發行了第一張專輯《燒金蕉》。而後加入了鼓手奕欣,才完整如今的三人樂團編制。

樂團的創作方式,通常是奕碩創作出 demo 後,再由威佐和奕欣一起編曲。在 2021 年末,三人聯手完成了第二張專輯《不是路》,也因為這張專輯,百合花在金曲獎上收穫了兩座獎盃。

頒獎典禮上,奕碩提到他有個朋友,在前一晚對他說現在金曲獎上的人他都已經不認識,於是當百合花分別拿下「最佳台語專輯獎」、「最佳裝幀設計獎」時,奕碩走到了台上,舉起獎盃,給那位朋友一段回覆:「就是因為你不認識,所以我們金曲獎才要介紹給你認識啊!」

事實也確實如此,無論從串流數據、又或是現場演出來看,金曲獎的頭銜,有讓百合花的音樂接觸到更多新的聽眾。而此刻,面對聽眾的忽然湧現,團員們也看得比以往更在乎一些。

在不同的迴響中,特別有一段 MV 底下的留言讓團員們印象深刻:「這種歌也可以得金曲獎,難怪被抖音屌打。」不是鼓勵,也不算是批評的,只不過面對自己的作品被拿來和抖音神曲比較,團員們自己被逗笑了。

對於獲得金曲獎,樂團本身看得很輕:「就是很像一個贏得掌聲的感覺,但還是要回去面對創作。」雖然是獲得了主流獎項的一次肯定,但實際上,百合花的音樂經常被歸類在「另類」的標籤底下。

才在幾個月前,樂團有一次嘗試將作品推廣到東南亞華語電台,給對方提供了 4 首歌曲,得到的回應卻是拒絕,原因呢?竟是因為「歌曲太另類」。

把歌詞寫得抽象的同時,講的事物也可以具象

把音樂當作實驗品

但也如同《不是路》製作人鄭各均(音速死馬)的描述——百合花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。他分析,沒人寫台語歌可以寫得像百合花一樣,把歌詞寫得抽象的同時,講的事物也可以具象。

站在創作的角度上,百合花也確實有意識在執行這件事。不論是《燒金蕉》、《不是路》,又或是那些存放在「藝術家林奕碩」YouTube 頻道上的 demo,作為樂團核心,奕碩經常試圖用傳統元素與現代音樂結合,有時融合傳統曲調,又時則運用傳統鑼鼓,不同的,只是它們並置的方式。

一直以來,奕碩觀察到有很多創作都習慣述說具體的感受,但他堅信,音樂不是只有這個樣子。

單單在新專輯《不是路》裡,他就和團員運用了好幾種不同的符號與形式,來完成傳統與現代的融合。在最終的 9 首成品中,就有像〈拜六〉裡將勸世調融入 Disco Funk、又或只用「你」和「我」譜寫出〈蝴蝶雙飛〉的整首歌曲等。

他把自己的每一首歌都當作實驗品來做。不過他也不否認,能把故事講得很直白很感動也是一件難事,只不過,「如果大家都往同個地方講,就很無聊。」

若自視為藝術家,就不應該跟著時代走,如果跟著時代走,那就跟科技業沒兩樣,「因為現在的人需要開視訊會議,就把視訊的功能做得很好。」奕碩舉例說,如果做音樂是有獨立思考的一種行業的話,就應該有自己的堅持去實現。

擺脫「陳腔濫調」

然而,要從實驗品轉化成歌曲,同時又兼顧傳統與現代的平衡,這之間固然有些挑戰。其中最大的,就是要讓創作不只是滿足慾望,還要思考怎麼在編曲上顧及聽眾感受;又或是行銷上,能怎麼才能賣得更好?

還在製作第二張專輯期間,威佐曾向奕碩討論過,可以把百合花的音樂做得更「讓聽眾比較好吞下去」,會萌生這個念頭,是源自第一張專輯的發行後,串流上的反應不如預期。尤其是那幾首結構相對複雜的歌。

於是當時,有一個想法縈繞在威佐腦中:「聽的都還是那些人,第二張就想要衝出那個圈圈。」

後來在新專輯《不是路》發行前,樂團率先釋出〈拜六〉MV,結果確實讓長期關注的聽眾感受到驚喜,不只曲風上設計突出,MV 找來劉立執導,從聲音到視覺上都注入了樂團新的想像。

奕欣同意 MV 的出現是新專輯的一大轉變。前段時間,在百合花的春浪音樂節演出時,她注意到台下有家長帶著小孩跟著〈拜六〉跳舞,親眼見證了轉變的發生,「有些歌曲衝破了同溫層,也達到一些傳唱度。」

那如果有一天,百合花的歌被用到抖音上呢?我延續前面提到的抖音笑說。

奕欣回答:「我會很想看他們拿這個歌拍什麼欸!」奕碩在旁邊補一句:「對啊,如果有這個榮幸讓他們抖的話。」

玩團沒有想像,因為本來沒有要這樣子

完成兩張專輯後,百合花的音樂在更大層面獲得了認同。而綜觀台灣獨立樂團,像是神棍樂團、裝咖人、同根生、甚至三牲獻藝等的同時期活躍,也將傳統與現代結合的音樂形式推波到一個新的維度。

而對於浪潮的說法,在威佐看來,這些音樂其實都一直有人在做,只不過百合花是剛好搭到了這個時間,一起讓這件事變成浪潮而已。

接下來,百合花還有更嚮往的方向,奕碩表示:「有一個我要去的地方,然後我還沒到,但是還在路上就有人跟我握手說我很棒,我當然很高興。」只不過那個方向,他自己也難以具體說明,可能是創造新的曲風,也可能是把邏輯操作地更敏銳。但團員一致認為,最重要的是他們還在做自己的事。

成團至今,百合花走過了 11 年時間,發了兩張專輯,得了兩座金曲獎。有趣的是,這一切的開端,都還只是奕碩當初在朋友鼓勵下碰巧申請到了補助,才漸漸讓音樂,變成一個可以維生的事。而這也是為什麼當我問及他對樂團的想像時,他給了這一句回答:「玩團沒有想像,因為本來沒有要這樣子。」

對百合花來說,目前的一切似乎才正要開始。

Lilium’s
BEATs